图①：宋婷婷代表在听证会上发表意见。
图②：检察机关组织听证员实地前往快递网点现场抽查，验收整改结果。
图③：2023年8月，北京市检察院第四分院组织召开听证会检验整改效果。
一张小小的快递面单上有客户的姓名、电话、地址，甚至邮寄物品内容等详细信息，快递实名制自2015年底推行以来，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埋下了泄露个人信息的重大隐患。
“隐私面单”是平衡实名制与个人隐私之间矛盾的重要技术手段，即通过加密处理隐去快递面单上个人信息的部分内容。经过北京市检察机关与该市邮政管理局携手推动，“隐私面单”目前已成为北京快递市场的标配。
“以前收到快递，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撕碎或者涂黑快递单，因为上面详细写着自己姓名、手机号、地址、购买商品内容、店铺名称等一系列信息。要是落入有心人手里，结合社交网站就能推测出你是谁、喜欢什么、多大年龄、家住哪儿或在哪儿工作读书、消费习惯、经济能力等，甚至可以加微信好友，这让人非常不安。”北京市人大代表、北京快手公益基金会理事长宋婷婷近日对北京市检察机关促进该市快递市场“隐私面单”成为标配的检察履职连连点赞。
“现在好啦，检察机关发现这个个人信息泄露的缺口后，积极联合邮政管理部门，在全市推广‘隐私面单’，现在的快递单子上收货人的部分名字、手机号中间4位和部分地址都用‘＊’代替了，快递员通过手机扫描订单号，‘一键拨打’联系我们派送，不影响派送效率，我们拿到快递后，再也不用想尽办法撕碎快递单了。”宋婷婷代表表示，此举“切口”虽小，但意义重大。
1日均快递数百万，个人信息过半“裸奔”
时间回到2021年11月。针对利用寄递渠道实施贩运毒品等违法犯罪的上升态势，最高人民检察院向国家邮政局发出了“七号检察建议”，同时抄送交通运输部、商务部等12个相关部门。在贯彻落实“七号检察建议”，推动寄递行业持续健康发展融合履职过程中，北京市平谷区检察院公益诉讼检察部门的检察官发现，自己日常接触的快递面单大多未对用户姓名、电话等信息进行隐匿化处理。
“这些信息能够单独或者与其他信息结合，帮助识别特定自然人身份或者反映特定自然人活动情况。”检察官告诉记者，这种现象等于是各种重要个人信息在一张张快递面单上“裸奔”。彼时正值疫情防控的特殊时期，快递是人民群众网络购物的重要运输渠道，据相关数据统计，北京市快递业务量日均超600万单，也就是说，每天都有超过600万张未对个人信息进行隐匿处理的快递单随着包裹处于“暴露”状态。考虑到该问题可能需要监督北京市邮政管理局依法履职，根据相关规定，平谷区检察院随即将这一线索移送到北京市检察院第四分院（以下简称“北京市检四分院”）。
“我们的视角不能局限于某个区县的情况，而要放眼全市。”北京市检四分院公益诉讼检察部门负责人王志国告诉记者，快递市场个人信息保护的问题绝不是某个区动起来就行，要联合基层检察院对北京市各个区县的快递面单情况进行摸底，这样监督起来才更有针对性，“靶子要瞄准了，问题要查明了，建议要指明了，这样才有说服力和可行性！”
2021年11月至2022年8月，北京市检四分院协调全市16个区院公益诉讼检察部门进行调查取证，对北京地区10家主要快递公司的快递面单、线下分拣网点、线上App展开全面调查。
“我们发现不同快递企业的快递面单不同，匿名率总体不超过50%。”王志国说，根据国家邮政局发布的信息，在2022年为期半年的邮政快递领域个人信息安全治理专项行动中，公安机关侦破窃取、贩卖寄递信息案件189起，包括一批从业人员或其他人员偷拍快递面单进行贩卖的典型案件。“因此，督促相关监管部门积极履职，推动‘隐私面单’在快递行业内全面推广，个人信息保护行政公益诉讼势在必行。”
2磋商整改助“隐私面单”覆盖八成
记者了解到，个人信息保护法对加强个人信息保护提出总体要求，《快递市场管理办法》《快递暂行条例》《寄递服务用户个人信息安全管理规定》等也明确规定，经营快递业务的企业应采取有效技术手段保证用户信息安全，邮政管理部门应当加强快递市场安全监督管理，维护寄递安全与信息安全。但彼时，“隐私面单”还是新生事物，国家邮政局仅出台了参考性标准。
2022年9月，北京市检四分院进行行政公益诉讼立案。一场关于北京市快递市场个人信息保护的行政公益诉讼磋商座谈会在该院举行。席间，该院向邮政管理部门通报了公益诉讼案件情况并提出整改意见：一是对北京市快递市场个人信息保护情况进行专题调研，全面掌握北京市快递市场在个人信息保护方面存在的问题，制定针对性的整改措施；二是完善并督促实施保障用户信息安全的制度和相关标准，督促快递企业采取有效技术手段加强个人信息保护；三是加强对快递企业执行用户信息安全管理制度的监督检查，依法查处违反寄递用户信息安全管理规定的行为；四是监督、指导邮递企业开展寄递用户信息安全宣传教育和培训。
“‘隐私面单’一直是我们积极推进的工作，但涉及范围广、链条长，仅靠邮政管理局一家开展工作，有一定难度，检察机关与我们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检察机关的工作，为我们推动企业落实‘隐私面单’要求增添了重要力量。”北京市邮政管理局分管负责同志当场表示。
2023年7月，北京市邮政管理局按期回函，告知北京市检四分院整改情况——北京市邮政管理局按照国家邮政局编制的国家邮政行业标准，明确要求快递服务组织、电子商务经营主体等应采取措施，避免在电子面单上显示完整的收寄件人姓名、联系电话、地址等个人信息。
同年8月，北京市检四分院召开公开听证会，目的是检验整改效果。北京市人大代表宋婷婷、人民监督员高桂林、“益心为公”志愿者中央民族大学法学院张步峰教授等应邀担任听证员，共同见证和评估整改成效。
评估结论为，北京快递市场的“隐私面单”覆盖率达到80%，仍存在部分电商平台、协议客户未落实“隐私面单”要求、部分快递企业App未将隐匿个人信息作为默认选项等未完全整改到位的情况。
“整改不彻底的主要原因在于，快递企业与电商平台存在技术壁垒，单靠邮政管理部门一家推动，难度非常大。”宋婷婷代表说，“我们实地走访了两个快递网点，现场抽查，发现多家快递公司确实还存在快递面单显示实名的情况。”
针对整改情况，检察机关没有简单结案。王志国介绍说，该院向相关部门发出《继续履行监督管理职责的函》，建议其尽快形成专项调研报告向上级呈报，积极争取上级的重视和支持，同时采取多种措施继续提高“隐私面单”覆盖率。
3技术加持让保护更周密
快递市场是全国统一的大市场，点多、线长、面广，推广“隐私面单”加强个人信息保护，涉及快递运输企业、末端投递企业、前端电商平台等多类企业，且许多企业总部并不在北京，还受到企业运营方式和成本多重因素影响，整改难度极大。为帮助北京市邮政管理局解决推广问题，2023年11月，北京市检四分院、北京市邮政管理局共同组织召开北京市快递市场个人信息保护专题调研暨公益诉讼推进会。
会上，国家邮政局、北京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北京市商务局相关领导参会，圆通、中通、韵达、极兔、申通等5家快递企业，抖音、京东、拼多多、淘宝、快手等5家电商平台齐聚一堂，将“应用尽用”作为“隐私面单”整改推进的目标，共同就推进快递市场“隐私面单”全覆盖面临的难点进行深度调研。
2024年3月1日，新修订的《快递市场管理办法》明确规定，快递企业应当建立快递运单制作、使用、保管、销毁等管理制度和操作规程，采取加密、去标识化等安全技术措施保护快递运单信息安全。
6月3日，北京市邮政管理局再次就继续履职和整改情况进行书面回函。人民监督员高桂林欣喜地说，许多实实在在的举措正在落地，比如开展联合行政指导，明确要求各企业严格落实用户个人信息安全保护管理制度，严禁出售、泄露或者非法提供快递服务过程中知悉的用户信息。
8月19日，为全面审查评估整改效果，北京市检四分院再次组织召开听证会，就该案中社会公共利益是否已经得到有效保护、是否终结案件进行听证。听证会上，根据北京市邮政管理局关于快递“隐私面单”的情况说明和国家邮政局通报数据，2024年北京市“隐私面单”日均使用量大幅度上升，占比保持在92.6%以上，部分未使用“隐私面单”的情形，主要包括用户自选、司法专递以及海关清件等特殊情况。
评估结论认为，检察机关与北京市邮政管理局协同联动履职，有效推动了“隐私面单”在北京成为“标配”。同时，检察机关通过依法履职督促北京市邮政管理局积极向国家邮政局汇报，督促快递企业和电商平台积极向总部反映情况，参与相关文件、标准制定、技术推广，达到了一域治理经验为整个快递业的个人隐私保护提供参考借鉴的效果。
